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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二十、借刀、奪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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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兒拉著她到無人處坐下,悄悄道:“我們二爺被大老爺打傷了,不知姑娘家可還有醫治棒瘡的藥?”

寶釵聽了納罕,她原是為璉二奶奶送參來的,怎麽璉二爺也傷了呢。忙笑道:“那藥也不是什麽稀罕的,等我回去後就讓人送過來。”

平兒笑著向她道謝後,也就無話了。昔日探春等人理家之時,也多得平姑娘的助力管束那群婆子。寶釵與她也算有過共事之誼,又知她素來是個心善的妥當人,瞧著她的神色不似往日明朗,就緩緩地問她這些日子可還好?

這話卻剛好觸到了平兒的心事,她素日知道寶姑娘是最穩重厚道的,就嘆道:“姑娘有些日子沒過來了,可聽說了去年我們爺沒了一位二夫人?”

寶釵這才想起年底時依稀聽人說起,璉二爺娶了位二房,是寧國府尤氏娘家繼母的妹妹,原是養在外面的,後來接進榮國府裏不出半年就沒了。

她原是從不打聽這些事的,只是忽然想這位二夫人還有個妹妹,正是當年說與柳湘蓮的尤三姐,恍然憶起了許多舊事,瞧著平兒眉間似有郁色難平,就緩言道:“是聽說有這麽一位,怎麽就沒了?”

平兒原知此等事不應在姑娘家面前說的,只是想著寶姑娘多時不來府中走動,不知道老太太等人著實不喜二姐,若是偶爾露出個話頭也是不妥,於是嘆道:

“這原是我做的孽。當日聽小廝們在背地裏說二爺在外養了一房奶奶,你也知道,我素來對我們奶奶無一事隱瞞的,聽了這事豈有不告訴她的道理。卻不想那位被接近府裏後,白白斷送了一條命,這可不就是我坑了她麽?”

當下將一幹事情都說與了寶釵聽,譬如鳳姐如何接了尤二姐進府,如何在賈母面前說項在眾人面前與之親近,後來大老爺又賞了璉二爺一個妾喚作秋桐的,那秋桐如何辱罵尤二姐,尤二姐在府中如何艱難、小產之後就吞金而亡了。

她雖隱去了鳳姐在其中謀劃的詳情,但寶釵這般聰慧的,仔細對照之下哪有不明白的,也不免心中駭然。她雖也聽聞豪門世家的內宅沒有平靜的,後院婦人爭寵互鬥時多的是見不得人的事,但這般借刀殺人的事出自內宅中如何不讓人心寒。

尤二姐辭世後,鳳姐也不管她的後事如何辦,璉二爺來討銀子也不肯給。賈璉就去翻他的體己錢,卻不想早已被鳳姐搜去了,他氣怒難消,又想到二姐不得善終,竟是放聲大哭起來。平兒見了又心酸又好笑,私下取了幾百兩銀子給他,寬慰了一番。賈璉這才打點起精神,往各處告債籌錢才辦妥了二姐的後事。

寶釵聽了這話,也想起年前的時候,哥哥露出過口風,說是借給了賈府的璉二爺一些銀子。她想著哥哥素來對朋友是大方的、璉二爺又因鳳姐管束太緊難免有短缺之時,因而也沒有往心裏去,沒想到其中竟有這許多糾葛。

想來鳳姐原先在眾人面前裝作賢惠,與尤二姐也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,卻在她煎熬捱日時無聞不問,更對她的後事如此刻薄,先前稱讚二奶奶大度之人未必能知道她的算計,卻也都將她的涼薄看得清清楚楚。或許鳳姐原只為除了心腹大患就快意了,然她連璉二爺的子嗣都斷送了,卻還要在後事上讓璉二爺的心冷,夫妻到這地步只怕是離心離德、漸行漸遠了。

平兒嘆息道:“我往年也勸過二奶奶,她這身子原需好生將養的,一來何苦這般勞心勞力,二來凡事也該給人留三分餘地。卻因我當日多照料了二姐一些,被秋桐挑唆到二奶奶跟前,早被她罵作是吃裏扒外的,有些話也就不能再說了。但我勸過的那些話是真心為她好的,二奶奶也不想想,縱是好強了一世,卻爭得過命麽。”

寶釵聽了這一言,也良久無語。想起母親原也在家說過,你這表姐固然能幹,終是及不得你姨媽的。她原先還思量著,許是因為姨媽在家是姑娘家,名聲是頭等重要的,自是做不出與人扯破臉的事來,多少手段都不能使出來。如今看著鳳姐這有頭無尾的行事,得意忘形的恣意模樣,方知母親所言不差。

她素知鳳姐積威甚重,府中之人雖早有不滿,但都敢怒不敢言。一是為鳳姐手段厲害,無人強得過她去;二來卻是因賈母和王夫人看重她,餘人自是不敢駁了老太天和太太的意。而這一兩年間王夫人對鳳姐屢有不滿之意,當著人讓她沒臉也不是一回兩回了。雖是仍讓她管家,但鳳姐行事間卻多了些掣肘,不覆她初來賈府時所見的威勢了。而老太太固然喜歡鳳姐,卻又能到的了幾時。只怕是眼下縱是痛快了,到頭來不知是怎樣的結果。

這些話她自是不能說出口的,忽然想起說了半天話,都是年前的舊事了,眼下這樁事卻還是不知為何,於是就問平兒,大老爺因何事打的璉二爺。

平兒左右看了一眼,確定無人能聽見後,才悄聲說:“此事姑娘再別說與旁人聽,大老爺這樁事委實有損陰德……”

原是賈赦近來愛上了收集舊扇子,聽人說有個石呆子家裏有數十把,皆有古人真跡在上面,就讓賈璉去問他買來。不想那個石呆子愛扇如命,多少銀子也不肯賣。本也無可奈何,卻不想被賈雨村聽聞了此事,便設了個局,誣那人拖欠了官銀,拿到了衙門裏,判他變賣家產賠補,故而將舊扇子盡數抄家得來,那石呆子卻也不知在牢裏是生是死。

賈赦拿到扇子心滿意足,賈璉卻在一旁說了句“為這點小事,弄得人家破人亡,,也不值當。”結果惹怒了他老子,挨了一頓好揍。

寶釵這日接連聽了兩樁事,頗有些緩不過來,要說這官宦人家仗勢欺人是常有的事,連她親哥哥也沒少做過混事,但為了幾把扇子就逼迫他人至傾家蕩產,聞之也覺驚心。

與平姑娘話別後,她慢慢地往林姑娘的屋子裏來。

堪是這時節裏,瀟湘館裏的幾竿竹子倒是青翠可愛,只是不知是否因為主人怠慢疏忽了它們,在春光裏竟也帶著些許寂寞無人賞的蕭然。

進了屋裏,見紫鵑不在,雪雁在餵姑娘喝藥。雪雁年紀小,也不似平時做慣了的,看上去不是很妥帖。

寶釵走上前,接過了藥碗。只是捧在手中,觀其色澤聞其藥味,已知與上次來時又不同了。她雖不通醫理,卻也知曉這些年來黛玉的藥每次換來換去,都因她又添了病癥而起。

餵黛玉喝完藥後,寶釵瞧著她慵懶無力的樣子,思慮再三,對她言道:“《內經》有雲,‘春三月,萬物以榮,夜臥早起,廣步於庭。’你每日裏這般懶困,總不是法子。”

黛玉倚在榻上,雙目半開半合,含笑道:“素來也只有姐姐肯教我,但是我原是身上無力,臥床久了也就再沒了那個心思。”

寶釵緩言道:“有些話若是你我相識之初,我是斷不會說的,但時至今日,不再有顧慮你會疑我。我在家也翻了些書來看,書中皆有言,養身之道在於少思慮而養心氣。心無煩惱,形無勞倦,多走動,增飲食,如此方才是長久之道,你心中不得自在,身子又如何好得起來。”

黛玉嘆道:“當年是我疑心病太重,這些年我豈不知你是如何待我的,只不過道理我雖明白,卻也是不可救了。只是近來夢來常常見到我們當日詩社的情景,還有與雲丫頭聯詩,如今她有結果了,我卻不知葬在何處呢。”

寶釵來時本是帶了湘雲的書信的。湘雲嫁與衛若蘭後,兩人性情相投,每日裏詩詞相和,談書論道,頗有當年李清照與趙明誠“賭書消得潑茶香”的雅趣。但看了顰丫頭這模樣,斷不能再拿出來刺她的心了。

才說了一會子話,黛玉面上倦意已濃,寶釵知她飲藥後思睡眠,也就不再打擾,看著她睡下後,就起身出去了。

才回身就見紫鵑楞楞地站在門口,不知她是何時回來的,寶釵示意她進去照顧林姑娘後,就欲離去了。卻不想走出了瀟湘館,未行得幾步,就聽著紫鵑追了上來。

寶釵不解其意,與她在近旁的亭子裏坐了,問她有何事。

紫鵑說道:“寶姑娘,我素來知道你愛惜我家姑娘,如今姑娘身子越來越不好了,我已無法可想。若是寶姑娘能看著這些年的情分上,或能勸得姨太太出面,到老太太面前提了林姑娘與寶二爺的事,讓姑娘的心事得償,怕是才能好起來呢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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